上半场的比赛,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憋屈和压抑中艰难延续。
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了数倍,粘稠而令人窒息。
有了裁判明目张胆的“保驾护航”,钢铁队的球员们越发肆无忌惮,仿佛身上披着的不是球衣,而是免罪金牌。
进攻?
对他们来说那已经不是要考虑的事情了。
在现有的比分优势下,他们更重要的战略目标,是在比分之外,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击垮我们。
除了两个箭头人物塔克和高社像风筝一样飘在前场等待机会,钢铁队其余所有人,足足九名球员,都收缩回了自家半场,扎紧篱笆,摆出了坚固的大巴阵型。
他们的战术简单到近乎无耻!
有机会,就直接大脚把球开到前场,让塔克和高社去蒙一脚。
没机会?那就创造机会。
比如,让我们的人受伤下场!
其中,黄唐的表现尤为“亮眼”。
他活脱脱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,双眼赤红,在场上来回冲刺。
但他每次冲刺的目标从来不是那枚黑白相间的皮球,而是我们的球员。
他的每一次拼抢都带着明显的附加动作,肘击、拉拽、踢踩,小动作层出不穷。
一次中场附近的混乱拼抢中,丁全城刚刚控制住皮球,黄唐便精准地冲刺到位。
看似冲球,实则整个身体的重量和手肘都狠狠砸在了丁全城的肋骨上。
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隔着十几米都能隐约听到。
丁全城当场倒地,痛苦地蜷缩成一团,脸色煞白,半天都无法呼吸,更别说站起来。
裁判就在几步之外,冷漠地瞥了一眼,然后竟然双手平举,示意——“比赛继续,有利进攻!”
真是天大的笑话!
钢铁队当时根本毫无进攻态势!
进攻?不在钢铁队考虑的范畴,见蒋政倒地,他们趁机把球踢出边线,用以拖延时间。
队医匆忙入场,一番检查,两根肋骨骨裂!
徐兴教练脸色铁青,只能用蒋政替换下了无法坚持的丁全城。
这还没完。
几分钟后,我们的核心利桑德罗在中场拿球,凭借精湛的脚下技术,一个轻巧的油炸丸子就晃过了扑抢过猛的黄唐。
被过的黄唐恼羞成怒,根本没有任何收脚的意思,从身后直接就是一记亮着鞋钉的飞铲。
那冰冷的钢钉在球场灯光下闪着寒光,直奔利桑德罗的脚踝而去。
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:“让你秀技术!秀!给老子断腿去吧!”
万幸利桑德罗经验丰富,千钧一发之际奋力跳起躲避。
饶是如此,黄唐的鞋钉还是狠狠刮到了他的小腿,球袜应声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,血痕瞬间渗了出来!
“这都不吹?这是杀人还是踢球?”场边的徐兴教练彻底爆炸了,他冲到场边,对着第四官员咆哮,唾沫星子几乎快要把对方的耳机线给喷短路了。
在巨大的压力下,裁判终于慢悠悠地跑过来,中断了比赛,然后从屁股兜里摸索了半天……
掏出了一张黄牌。
一张黄牌!
而已……
对于这种毫不掩饰、直接冲着废人职业生涯去的恶劣犯规,仅仅是一张黄牌!
我们全队,从场上球员到替补席,都气笑了,那是一种充满了荒谬和愤怒的冷笑。
而肇事者黄唐,居然还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,对着裁判喋喋不休,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乖宝宝,那演技不去角逐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屈才了。
时间,就在这种断断续续的犯规、充满争议的判罚和令人窒息的沉闷攻防中,被一点点地磨掉。
我们围着钢铁队的半场疯狂进攻,但面对那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的禁区,我们的传中一次次被对方人高马大的中后卫顶出,远射一次次被不要命用身体封堵的后卫挡出。
中锋韦世仁在钢铁队中后卫托马斯的贴身肉搏式照顾下,几乎隐形。
利桑德罗则被“牛皮糖”黄唐重点关照,连接球都变得异常困难。
这时,钢铁队的主教练梁红超,贱兮兮地溜达到了我们的教练区,他凑到徐兴身边,那表情仿佛刚刚偷到了鸡的狐狸。
“小徐啊,看开点,认命吧!升级的名额注定跟你们无缘了。听哥一句劝,投降算了,保存实力,乖乖提前备战下个赛季去吧!”
徐兴脸色铁青,紧咬着后槽牙,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。
梁红超见徐兴不搭理他,也不觉得无趣,自顾自地继续嘚瑟。
“唉,我这可是给你们留着面子呢,都没打算真进攻。反正我们平局就能晋级,稳得很。要是真把我们逼急了,把进攻球员全派上去,哼哼,估计这会儿比分早就5:0喽!”
徐兴终于忍无可忍,扭过头冷笑一声,一口唾沫直接喷到梁红超脸上。
“你装个屁!有本事你别摆大巴啊!自己怂得像只乌龟,不敢进攻,嘴上还要得了便宜卖乖!贱不贱啊你?”
梁红超的脸皮厚度显然超出了常人的想象,被徐兴这么怼,他不但不恼,反而笑得更加贱兮兮。
“激将法?没用!我又不像你那么蠢。打平就能出线的局,我为什么要冒险争胜?进球,有积分香吗?你看你把进球看得那么重,得到什么了?到头来还不是我们比你们多一分?气不气?”
徐兴狠狠地摆了摆手,像是要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,“闭上你的臭嘴!比赛还没结束呢,谁输谁赢,还TMD不一定呢!”
梁红超依旧保持着那副欠揍的笑容:“行啊,那我就拭目以待喽?看你们怎么翻盘?”
上半场的时间,就在这样令人作呕的纠缠中,走到了第44分钟。
0:0的比分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。
沉闷,无比的沉闷。
第四官员在场边举起了电子牌:上半场补时2分钟。
最后的时间了。
我们获得了一个前场右侧的界外球。
穆萨深吸一口气,用尽臂力将球像掷铅球一样扔向禁区。
刹那间,钢铁队的禁区内一片兵荒马乱,双方球员挤作一团,人仰马翻,肘子横飞,惨叫连连。
足球也不知道被谁的身体哪个部位碰了一下,诡异地弹出了大禁区弧顶。
那个区域,正好站着黄唐!
他下意识地停下球,甚至来不及抬头观察,只是凭着感觉,抡起右脚就是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大脚长传。
这球传得……
又高又飘,路线诡异,纯粹是蒙的!
但很多时候,这种瞎蒙的球,往往最要命!
我们的后卫张让和王夕吉心里同时“咯噔”一下,一边抬头判断着球的落点,一边慌忙转身回追。
而钢铁队的前锋塔克和高社,就像两只蛰伏已久的猎豹,瞬间启动,玩命地前插!
糟糕!大事不好!
我心里暗骂一句,这球传的落点非常贼,正在我们整条后卫线的身后。
张让和王夕吉转身慢了一拍,就这短短的一瞬,已经被塔克凭借惊人的爆发力超了过去!
单刀!
塔克形成了绝对的单刀球!
“我艹!”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,大骂一声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毫不犹豫地弃门出击。
我必须冲出去!
尽可能缩小他的射门角度,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!
塔克的速度极快,几个大步就带球杀入了禁区!
他抬头看了一眼我的位置,显得异常冷静。
这种级别的射手,处理单刀球的经验太丰富了。
我压低重心,张开双臂,尽可能扩大自己的防守面积,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脚下的足球,大脑飞速运转:他会怎么选?推射远角?还是爆射近角?或者轻巧挑射?
塔克做出了射门的动作!他的右腿向后摆动,身体略微倾斜……
是推射远角!
电光火石间,我凭借直觉做出了判断,身体全力向我的左侧,球门的右下角方向倒地扑去!
然而!
就在我的身体重心已经完全出去,几乎就要封堵住角度的刹那,我惊恐地发现,塔克那只是一个逼真到极致的假动作。
他的右脚脚踝极其隐蔽地有一个抖动,变推为挑!
足球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脚面,划出一道优雅却令人绝望的抛物线,越过了已经完全倒在地、无能为力的我……
像一片羽毛,不紧不慢地朝着空无一人的球门飞去!
我绝望地扭过头,目光追随着那颗黑白相间的皮球,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我看着它,在空中旋转着,划过一道弧线,然后……
轻轻的、却又重重的,坠入了球网的正中央。
“嘟——!”
进球有效的哨声响起,尖锐而刺耳,像一把匕首捅进了我们的心脏。
球进了!
上半场第46分58秒,补时即将结束的最后时刻,钢铁队利用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,由塔克挑射破门,1:0领先。
整个钢铁之城体育场瞬间爆炸!数万名主场球迷积压了半场的情绪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,欢呼声、呐喊声、跺脚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场的顶棚!
梁红超在场边激动得无以复加,直接来了一个长长的滑跪庆祝,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拳头。
然后他第一时间不是去庆祝,而是再次冲到场边,找到徐兴,挂着那招牌的、令人作呕的贱笑,大声吼道:“现在呢?徐大教练!现在你还嘴硬吗?”
徐兴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惨白,他没有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梁红超,胸膛剧烈起伏着,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。
而我们场上的球员,则如同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击中,呆若木鸡地立在草皮上。
塔克疯狂地奔跑庆祝,甚至特意跑到我们球迷看台下方,嚣张地做出了闭嘴的手势。
黄唐更是不会放过这个羞辱我们的机会,他冲到我们半场,对着沮丧的我们做着各种挑衅动作,嘴里喋喋不休:“哈哈哈!傻眼了吧!废物们!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!回家钓鱼去吧!”
我狠狠一拳砸在门前的草皮上,草屑和泥土沾满了手套。
麻蛋!
还是没守住!
虽然心里知道那该死的“每场必丢一球”的被动技能大概率会生效,但以这样一种方式,在这样一个时间点,被这样一个对手用这样一种挑衅的方式进球……
这种憋屈和愤怒感简直让人爆炸!
张让和王夕吉在互相埋怨着刚才那次致命的回追失误。
韦世仁摊着手,冲向裁判,激动地投诉着之前界外球进攻时对方在禁区内的推人犯规,但裁判面无表情地挥手让他走开,根本不予理会。
利桑德罗低着头,双手叉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汗水混合着失望的表情滴落下来。
张飞看着场上巨大的电子记分牌,那鲜红的“1:0”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,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。
这个丢球,就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,从我们每个人的头顶狠狠浇下,透心的凉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,几乎浇灭了所有的斗志和热情。
通往更衣室的通道,漫长而阴冷,仿佛通向地狱。
主场球迷疯狂的欢呼声像潮水一样从身后涌来,无情地拍打着我们的后背,嘲笑着我们的失败。
更衣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,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。
只能听到队友们沉重而不甘的呼吸声,汗水滴落在冰冷地板上的“啪嗒”声,以及压抑着的、细微的哽咽声。
压抑、愤怒、屈辱、不甘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……
各种负面情绪像浓雾一样弥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,几乎让人窒息。
吴龙瘫坐在角落的板凳上,双手死死地捂着脸,肩膀微微颤抖。
边若飞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地板,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。
邓升平用一条白色的毛巾彻底盖住了自己的头,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。
徐兴教练站在更衣室中央,他的脸色依旧难看,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着。
他沉默着,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我们每一个人,目光所及之处,队友们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移开视线。